聚合群
语言中的音位不是孤立的,每个音位都通过自己的区别特征和其他有共同特征的音位联系着,聚合成群。比方北京话的/p/音位同时处在两个聚合群中:按部位,它是双唇聚合群/pp‘m/的成员(为简化分析,这里不列擦音),按发音方法,它是不送气塞音聚合群/ptk/的成员:
p t k
p‘ o o
m o o
纵行是双唇的聚合,横行是(不送气)塞音的聚合,/p/处于双向的(部位的和方法的)聚合中。处于这种聚合中的音位,结构上具有对称性的特点,p/的双唇聚合群既然有送气的塞音小/p‘/、鼻音/m/与之对立,那么/t∥k/两行肯定也会有相应的同部位的送气塞音(/t∥k‘/)和鼻音(/n∥η//)与之对立,相互间呈现出平行的、对称的系列。这样上表中的“o”就可以用/t‘n/和/k‘η/去填补,成为:
p t k
p‘ t‘ k‘
m n η
纵行与纵行平行、对称,横行与横行平行、对称。聚合群之间的这种平行的、对称的系列,是音位系统性的具体表现。我们知道了聚合群中某一个音位的特点,也就可以大体上推知和它处于同一聚合群中的其他音位的特点了。
每一个音位都处于聚合和组合两种关系中。同一聚合群中的音位,根据音位的系统性特点,应该具有相同的组合关系(例如/kk‘x/只能与开口呼、合口呼组合,不能与齐齿呼、撮口呼组合),但实际上,在平行的、对称的系统中常常出现不平行、不对称的现象。例如北京话鼻音聚合群中的/mnη/三个音位在组合关系上就有很大的差异。假定v代表元音,那么它们和v的组合关系是这样的:
mv o
nv vn
o v
/m/只能出现在元音之前(如“马”[ma]),/η/只能出现在元音之后(如“钢”[kaη]),而/n/既可以出现在元音之前(如“拿”[na]),也可以出现在元音之后(如“安”[an]),所以/m∥n∥η/在组合关系上既不平行,也不对称。但是如果由此得出语音缺乏系统性的结论,未免轻率。实际上,只要我们联系其他的方言,对这种不对称的现象稍加分析,就会发现这种不对称现象的出现是有原因的。它是语言发展的结果。在古代(隋唐时期),它们之间在结构上是平行的、对称的。/m∥η/和/n/一样,既可以出现在元音之前,也可以出现在元音之后。由于语言的发展,元音之后的/m/和元音之后的/n/合并,例如古代收/—m/尾的“南”“参”“感”“粘”“今”等现在都以/—n/收尾;今天的广州话这些字的读音还完整地保留着/—m/尾。元音之前的/η/在发展中消失了,成为今天北京话零声母的一个来源,例如“瓦”“岸”“硬”在隋唐时期都是以/η—/为声母的,现代的有些方言如济南、西安、宁波、广州等地也还保留着这种声母,像“岸”在广州就念[n]。所以,对称系统中的不对称的现象在语言的研究中具有重要的价值,它可以为我们探索语言的发展提供一些富有启示性的线索。
双向的聚合是音位系统的主流,因而平行、对称也就成为音位系统的一个重要的特点。元音音位和辅音音位一样,也都具有这种特点。音位系统的平行、对称的结构特点来自语言的发音基础(参看第三节)。每种语言各在可能的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中选择若干种部位和方法以及彼此的结合方式作为发音的基本要素。这些要素的充分、合理的搭配自然会使音位系统呈现出平行、对称的结构格局。例如双唇、舌尖、舌根是汉语所选择的辅音的三个发音部位,塞、送气、鼻是汉语所选择的辅音的三种发音方法,正是这些部位和方法的充分、合理的配合才形成了上面举出的九个音位的齐整排列。反过来说,有p、t、k,而与之相配的只有p‘ 、k‘,或虽有p、p‘、m但只有k‘、η,这样有缺陷的聚合则是很少见的。可是,音位系统中也还有一小部分音位,它只和某些同部位的音位聚合,而在发音方法上离群索居,说明它只有单向的聚合。请看北京话的塞擦音和擦音的系列:
ts ts s
t t
t t
//在发音方法上没有与它同系列的音位,形单影只。与此类似的还有一个/l/。这种音位在音位系统中的地位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和讨论。有人认为//这个音位是//的浊音,这样在北京话的音位系统里就出现了孤零零的一对清浊对立的区别特征,与音位的系统性不协调。有人认为这个音是摩擦成分较弱的半元音//。究竟怎么分析,人们意见不一。汉语拼音方案把它与儿化韵的“儿尾”(元音的卷舌作用)合并为一个音位,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区分双向的聚合和单向的聚合,有利于分析音位的系统性,也有利于说明语音的演变。一般说来,处于双向聚合中的音位发生演变时会引起同一聚合群中其他音位的演变;例如/k/在/i//y前变成/t/,那么和/k/处于同一聚合群的/k//x/在同样的条件下也会产生同样的变化,变成/t///,而处于单向聚合中的音位的变化,一般不会波及其他的音位。法语的小舌颤音/R/是单向聚合的音位,它在非洲法语中变成舌尖颤音/r/,别的音位不受影响。汉语//的变化也不会影响其他的音位。 |